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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12日 星期日

香港長大的海員剌客──韋德

香港長大的海員剌客──韋德
民未清初的革命者面對前途不明朗會鋌而走險,以暗殺筆法寫下一個血紅色的“人”字。革命思想家師復曾全力走這條道路,民國成立後應是建設民主政制的階段,海員韋德也選擇走這條道路。
韋德(1900-1925)是廣東珠海前山鎮翠微村人,性好靜,寡言笑,智勇兼備,喜怒不形於色[1]。肄業於香港皇仁書院,後因家道中落,乃在“日本皇后輪”當侍應生。受孫中山(1866-1925)革命思想影響,深表欽佩和支持,遂加入國民黨外圍組織“聯義社”,從事革活動。袁世凱(1859-1916)意欲稱帝,孫中山發動二次革命,韋德在外洋輪船內組織“中華革命黨”分會及籌餉會,支持孫中山的行動,後轉“俄國皇后號”工作。1921年加入香港海員工會,參加香港海員大罷工。
1922年,陳炯明(1878-1933)叛變,洪兆麟(1876-1925)率兵圍攻總統府,韋德聞訊十分氣憤。聲稱“總理之於洪逆兆麟,猶父母之於子女,恩深義重,洪逆不思報本,反謀篡殺,此獠不殺,尚有天理耶!誓必除之以洩吾恨!”[2]
韋德在船上成立討陳籌餉會及旅行演說團,進行反陳炯明宣傳活動。韋德曾計劃到美國三藩市向華僑籌餉,由於該市保皇勢力阻撓未能成功。
1923年春,滇桂軍驅逐陳炯明出廣州,孫中山決定率兵北伐統一中國,韋德與聯義社成員劉達潮(1885-1974)、葉盈枝(?)、王頌平(?)等組織“民聲劇社”,從事宣傳活動與籌措軍餉,成績卓著,孫中山深表嘉許,特書現身說法橫幅加以勉勵。汪精衛書贈“同聲同氣”。韋德後轉太平洋輪船公司任翻譯。
民聲劇社源於1911年英資昌興公司“俄國皇后號”郵輪,有位新海員曾在“琳瑯幻影社”劇員,工友慫恿他敎大家唱歌以調劑船上枯燥生活。他組織海員拉雜成軍,排演白話諷剌喜劇《火燒馬棚》,以炊具當鑼鼓,以長袍貼上色紙當戲服,向旅客表演,獲得觀眾讚賞,稍後成立粵劇組。第二年在劉達潮的發動下,正式成立“民聲劇社”,既演粵劇又演話劇,同時建立健全組織,於是“澳洲皇后號”、“加拿大皇后號”、“亞洲皇后號”等都先後成立劇社。美資的總統號輪船海員起而效法,進而推廣到各遠洋輪船和沿海輪船,以樂社或劇團命名,如“餘閒樂社”、“工餘樂社”等。劇社演出後請旅客隨緣樂助,每次演出可收到100多元,收入除添置樂器、道具、戲服外,還用於訂閱書報,購置凉茶和中西藥物備用,以應海員和旅客急時之需。後來還用作海員的救濟金和帛金,為日後成立海員工會打下基礎[3]。著名粵劇藝人白玉堂(1900-1995)出身海員家庭,父兄都是海員,黃種美(?)由海員轉業為是粵劇演員。
1925年,韋德參加省港罷工,運送罷工工人返回廣州,並與其他幾位海員組成秘密工作小組,負責探聽陳炯明部動向的情報工作。冬,陳炯明部被國民革命軍擊垮後,陳炯明與洪兆麟逃到香港。其後陳炯明命洪兆麟乘船去上海,與孫傳芳(1885-1935)聯絡,計劃向廣州政府進行反撲。洪兆麟所乘搭的大來郵輪公司比亞士總統號,正是韋德所在工作的輪船,其行蹤為韋德的秘密小組知悉。
127晨,比亞士總統號駛到上海,韋德身穿侍應生制服將早餐送進洪兆麟的房艙,拔槍向洪兆麟連發3槍,1槍打中手臂,1 槍打中腿部,1槍打中鼻子,洪兆麟身旁的妻子立即抱緊韋德不放,高聲叫人救援,韋德為求脫身開槍射擊洪妻。洪妻乃轉告船長緝兇,韋德自知難以脫身只好吞槍自盡。船長扣留船上百餘名華人海員查詢。洪兆麟被送往上海“公濟醫院”(General Hospital今“上海市第一人民醫院”),發現子彈留在頭部,經醫生搶救後,如果24小時內不發熱或者可以救治,禁止任何人探病[4]。最後洪兆麟因傷重不治離世。
韋德遺體隨比亞士總統號到達上海,因政治嫌疑無人認領,衞生局也不受理,屍體被擱留在碼頭多時。前香港海員工會主席吳渭池(1884-1975)當時在上海經商,他曾與韋德在俄國皇后號共事,同是聯義社和海員工會中人。吳渭池與上海聯義社交涉不得要領,最後只好與上海員工會交涉,以死者乃屬海員,工會有責有權殮葬,爭取了工會接手辦理,將韋德遺體運回廣州[5]。是時正值五卅運動事態已平息。
韋德遺體由“麥堅尼號”運回廣州途中,於1215扺達香港,暫存“東華義莊”等候安排運回廣州[6]
192613,韋德靈柩從香港由廣九路運扺廣州,聯義社社員及海員工會會員在車站迎接[7]
據黃朗正撰述的《聯義社社史》一書記載:聯義社為了表彰韋德捨身為國的精神,派專員赴上海迎柩,在韋德故鄉前山鎮和廣州舉行隆重的追悼會[8]。這段資料與《吳渭池口述》、《華字日報》記載有很大出入,聯義社是否曾派員到上海迎柩,要有待進一步資料佐證。
韋德遺體歸葬在廣州黃花崗七十二烈士旁,矗立“韋德烈士之墓”碑。當韋德移葬廣州,廣州當局捐出了5000元作殮葬費,有了殮葬費,廣州各有關團體爭着要求參與辦理,好不熱鬧[9]
事件發生後,香港有人在華人行9樓南唐酒家與茶香室等地派發印有韋德像的傳單,有兩人因持有此傳單被捕,控罪[10]
12月底,洪兆麟在上海舉喪,陳炯明前往弔唁,住在法租界,連日來國民黨右派分子紛紛前往拜會[11]。韋德槍殺洪兆麟只是死了一個小軍閥,對陳炯明等人並没有影響,反國民黨左派的活動仍在進行中,最終左派出局。韋德的行動有嗎!
洪兆麟生前為家鄉做過善事,如捐資修復湖南寧鄉縣城南門橋等,為鄉人所感激。洪兆麟死後,湖南寧鄉縣亦開了一個追悼會,挽聯甚多。其中有王堯卿(?)所作挽聯甚為別緻:
“粵東追悼韋德,楚南追悼先生,月旦論公平,誰是英雄誰是賊?”
“海豐謂之忠臣,閩城謂之奸寇,星辰遭浩劫,有人歡喜有人悲?”
洪兆麟(1876-1925),字湘臣,湖南寧鄉縣西涌山人。20歲投身廣東防軍永字營當兵,辛亥革命時受陳炯明策動,在惠州反正。1912年任廣東陸軍混成協團長兼惠州綏靖督辦。二次革命失敗後東渡日本。1914年回惠州策動倒廣東都督龍濟光(1867-1925),失敗後隻身逃往香港,被港英當局拘捕,經革命黨人營救獲釋,孫中山曾出力奔走營救。1916年奉鄧鏗(1886-1922)之命,再度回惠州策動倒龍,與惠州守軍激戰月餘。龍濟光倒台後,被委為惠州幫辦。1918年任援閩粵軍第五統統領,入閩後升任第四支隊司令兼汀漳鎮守使。19208月,回師廣東討伐桂系,攻下潮梅後兼潮梅善後處處長。1921年任第二師師長。19226月,參加陳炯明反孫行動。19234月,曹錕委任其為汕頭防務督辦。1924年任潮梅軍副總指揮,率部襲擊東路討賊軍,並參與圍攻廣州。19253月,廣州政府舉行第一次東征,洪兆麟部被擊敗退往閩邊,嗣復進佔潮汕。10月,廣州政府舉行第二次東征,洪兆麟部再被擊潰,隻身再逃往香港。1925129,乘輪船赴上海途中被海員韋德擊斃。1926109北洋政府追贈洪兆麟為陸軍上將軍銜。
19261月,中華全國總工會發表《中華全國總工會為追悼韋德敬告友》一文,認為韋德的行為“不足為訓”。指革命的方法是要喚起全國的工農階級,用階級鬥爭的方法,徹底推翻資本制度,決不是暗殺就可以打倒。而且我們可以暗殺洪兆麟,他們也可以暗殺廖仲愷先生,所以暗殺實不足為訓的。

《中華全國總工會為追悼韋德敬告友》
“手剌民賊洪兆麟的韋德同志,現已運回廣州,各團開會追悼。中華全國總工會對於韋同志殺敵之勇氣及犠牲精神,謹致其敬意外,但尚有一些意見,謹告我一切親愛的工友。
本來一種社惡勢力之形成,是此社會制度之不良,政治組織之未善,而某一個分子却無足輕重。我們欲解除壓迫,只有根本推翻此種社會制度及政治組織,並不是打死一兩個民賊所能奏效,如資本主義社會為桎梏工農階級之社會,工農階級只有以其本階級之力量,用階級鬥爭的方法,徹底推翻資本制度,而非暗殺一二資本家就能成功,因暗殺一二資本家,而尚有百千資本家猶生在世上。
今日帝國主義與軍閥,確為使中國生出糾紛之大原因,帝國主義與軍閥亦為全國人民之死敵。但帝國主義係資本主義發達之結果,軍閥為封建勢力之存留,打倒倒帝國主義與軍閥亦斷非暗殺一二帝國主義者及軍閥即能根本解決。遠者不論,如袁世凱死後而有段祺瑞,段祺瑞倒後而有吳佩孚,吳佩孚倒後有張作霖,袁、段、吳、張皆代表舊封建勢力,暗殺一二個軍閥實在不能使革命達到成功。
洪兆麟是個軍閥,是個帝國主義走狗,是屠殺人民的劊子手,我們很知道他的罪惡真是死有餘辜。但是我們工人階級也要知道東江之肅清,係東江農民、省港罷工工人及革命的兵士聯合之力,並非韋烈士德個人殺死洪兆麟之力。我們革命的方法而是要喚起全國的民眾,以民眾組織的力量打倒他,決不是暗殺可以打倒他。並且我們可以暗殺洪兆麟,他們也可以暗殺廖仲愷先生,所以暗殺實不足為訓的。
所以韋同志那種反抗壓迫者的精神,那種犠牲奮鬥精神,是十分令人欽敬的,不過他的手段便錯誤了。不用說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的革命,不是個人手槍炸彈便可了事,我們要喚起全工人階級的覺悟,要團結所有工人階級用團體的力量,取得政權。個人的英雄義俠暗殺等行為,只是使革命勢力越發渙散,於革命不但無益,而且要受很大的影響的。
總結一句,就是韋同志這種犠牲、勇敢、反抗的精神是很可取的,但是他的手段的確不對,我們不可不知。”[12]

最近香港出版了兩本新書也談及韋德的事,蘇萬興編著的《衙前圍──消失中的市區最後圍村》引吳渭池口述將韋德的名字寫作“楊韋德”。而張瑞威著的《拆村:消逝的九龍村落》第124頁亦引用吳渭池口述,但寫作“韋德”。華南研究中心的《田野與文獻》第45期,第12-19頁,載的吳渭池口述、梁錫麟筆錄:《吳渭池傳略》,亦寫作“韋德”。
本人就以上問題詢問蘇萬興先生,蘇萬興先生回覆說:“拙作中所引用吳渭池口述資料時亦有注意到,但因為尊重筆錄者梁錫麟先生,並無更改」
(完)

龍少爺
07.01.2014

若有興趣進一步研討交流,請發電郵到本人電郵地址: leungpolung@gmail.com。傳真: 8265 1467



韋德墓圖片來自:




[1] 黃季陸主編:《革命人物傳》,第5卷,台北,1960,第35頁。
[2] 黃季陸主編:《革命人物傳》,第5卷,台北,1960,第35頁。
[3] 蘇萬興編著:《衙前圍──消失中的市區最後圍村》,香港,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2013123頁。周奕:《香港工運史》,香港,利訊出版社,2009,第87-8頁。
[4] 《華字日報》,香港,1925129,第13頁;1210,第13頁。
[5] 蘇萬興編著:《衙前圍──消失中的市區最後圍村》,香港,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2013123頁。吳渭池口述、梁錫麟筆錄:《吳渭池傳略》,載:《田野與文獻》第45期,香港,華南研究中心,2006,第12-19頁。
[6] 《華字日報》,香港,19251217,第23頁。
[7] 《華字日報》,香港,192614
[8] 黃朗正撰述:《聯義社社史》,香港,義聲出版社,1971;香港中山圖書館藏有,可外借。
[9] 蘇萬興編著:《衙前圍──消失中的市區最後圍村》,香港,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2013123頁。吳渭池口述、梁錫麟筆錄:《吳渭池傳略》,載:《田野與文獻》第45期,香港,華南研究中心,2006,第12-19頁。
[10] 《華字日報星期特刊》,香港,192512月,第3張。
[11] 《華字日報》,香港,19251224
[12] 《中華全國總工會為追悼韋德敬告友》1926112,載:《中國工會歷史文獻》(1921.7-1927.7),北京,工人出版社,1958,第163-164頁,原載:《工人之路》,第199期,廣州,1926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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