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西潮》的想當然
前言
龍少上初中時,很多同學在讀蔣夢麟的《西潮》,而我至千禧年後才粗略看了一次,今年要深入研究五四才細看多次,發現很多內容是他想當然的記述,未必是史實,但仍是一本好書,因談中西文化有精闢見解,以中華文化看西方文化,以西方文化看中華文化。
歷史學家羅家倫盛讚《西潮》是「以極平易近人的口吻寫出來,……對社會人生的透視。」小中見大,發人深省。
公共圖書館藏有15-16本《西潮》,是由中港台三地15-16個不同出版社出版,香港商務有中英對照版。可見此書受各方重視,有讀者捧場。
想當然的五四故事
《西潮》的第167-168頁有多個嚴重矛盾位,先指軍警在曹汝霖大宅拘捕了六十位學生帶往司令部,一千名學生尾隨不肯散去,要求入獄被扣押在北大法學院。這一段問題多多,不知六十人被扣資料從何而來,龍少無法跟查。
綜合所有資料五四當日,北京拘捕學生許德珩和易克嶷等32人,1919年5月6日《晨報》列出了被捕者名單32人,多數人用此數值。有部分書指拘捕了33人,據原始資料33人說,來自北京學生聯合大會報告,報告指資料來自京師警察廳總監吳炳湘。
這段指尾隨有一千人,接下來蔣夢麟又說,五四翌日,五號早晨在上海看報,報刊頭版「數千人於大隊憲警監視下拘留於北京大學第三院。」慣例無三不成幾,同一件事兩個數值有頗大差別,是想當然和不留心引用資料的結果。
5月4日被扣押的人只有32人,蔣夢麟指上海報刊說有數千人扣留在北京大學,龍少反覆翻看五四史料,他可能把事件經過搞亂了,因為6月3-4日,北京扣留了過千人。蔣夢麟將5月和6月的事件混為一件事來記述。
龍少整理6月資料如下:6月3日北京被捕的有瞿秋白、劉仁靜和張國燾等178人;6月4日捕去七百餘人,兩日共拘捕千人,北大法科大禮堂收容不下,又把北大理科校舍改爲臨時監獄。北大法科大禮堂即上海報刊所說的北大第三院。
北京報刊報道6月3-4日被捕人數,只有千餘人,五四當天上街學生只有三千人。蔣夢麟指5月4日有「數千人」被捕是想當然誇大的,撰文時對使用的資料没有細加思考。
5月4日學生被捕時,軍警已把人群驅散了,仍在場人數應不會過千,所以扣留數千人說法有問題。
繼續看另一矛盾位,他又先說「曹汝霖和陸宗輿從後門溜走了」接着說:「三親日要員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遭學生圍毆。」前言不對後語,前言說曹陸溜走,後語說曹陸章三人被圍毆。曹陸是圍毆後溜走,還是没有被毆打,一塌胡塗,著者和編者都没有盡責任。事實是曹汝霖逃離家,陸宗輿匿藏起來,兩人都没有被打,逃過一劫,三人只有章宗祥被打致重傷。如出版社編輯留神點,加上註指出蔣夢麟說法有誤,那就好了。
比較
潘光哲主編的《胡適時論集》共8冊精裝,第6冊收集了1942-1947年胡適有關五四的文章4篇。書中第一篇是1942年的〈「五四」廣播詞〉指,找不到曹汝霖,打傷了章宗祥,1947年的第一篇〈胡適先生五四談〉指,只打了章宗祥,1947年的第三篇〈「五四」第二十八週年〉說,找不到曹汝霖,打了章宗祥。胡適當時不在京,同樣在上海,能清楚準確指出只打傷章宗祥,可見真確資料是可找到的,而蔣夢麟不去求真,不用腦思考而去想當然。
〈胡適先生五四談〉指,抓去了三十三個學生,保釋三十三個學生,胡適的資料又是準確的。但同文另一資料有問題,指,六月三日提了一千多人,關在北大,第二天又抓了一千多人,也關在北大。〈「五四」第二十八週年〉與上文資料同。這裏胡適清楚說岀5 月和6月是兩件事件,但6月被捕人數有問題。周策縱的《五四運動史》 詳細記述了6月被捕人數,6月3日早上九百人上街,有說是二千人,有178人被捕,下午有四百人被捕,這天即是有約六百人被捕。美國人杜威教授說,至6月4日有千被扣押在北大。
1947年的第二篇〈「五四」後新思潮運動的意義〉没有以上資料。
繼續想當然
到了描述上海6月的情況,「第二天早晨,各校男女學生成群結隊沿着南京路挨戶訪問,勸告店家罷市。」《晨報》指學生有出動,没有指出有女學生。「4日下午,各校學生和救國十人團成員紛紛走上街頭」。可能有女生,亦可能没有。
報刊資料指6月北京15間女校學生開北京女學生聯合會,會後約六百人上街,到政府機關遞信,要求釋放被捕學生。1919年6月5日《晨報》第二版報道有此一句:「決議對各男校學生被捕事件,請願政府速行放人」。報道強調男校學生,應表示之前的活動可能很少女生參與,或者没有。周策縱的《五四運動史》有一段詳細記述了北京女生於6月參與五四活動。
翻看現有的婦女運動史,没有女子五四上街的記述。辛亥革命已有女革命者,為何五四女性上街的記述不多。蔣夢麟男女學生上街一句,可能又是想當然的。
接下來以下句子用詞應是誇大了,五卅運動「上海再度成為死城。」省港大罷工香港「工商業成荒漠」。
龍少認為上海成為死城一句誇大,龍少最近看王鳯山等著:《近代名商虞洽卿》,指五卅運動鬥爭期間,商人領袖虞洽卿於1926年5月20日至5月30日率商團訪日,6月11日分批回國。團員有58人,會見日本官商人士,參觀工廠。起程前人有人提出要與日鬥爭,代表團多番與日人交鋒,向日人說取消不平等條約,順應了愛國者的要求。如上海變死城,舉辦此活動可能性極低,且是對日活動,可能性更低。
省港大罷工是重創香港工商業,龍少認為不是荒漠,簡單地看,很多基建仍在進行,1925年大潭篤原水抽水站再次進行擴建。聖保羅男女中學新校舍於1927年落成上課。
又有一段是有問題的,1926年三一八事件,段祺瑞下令用「機關槍掃射」。龍少查閱所有資料,未見有用機關槍掃射的說法。
總結
龍少一向認為說史必先有準確的史料,在錯誤資料下如何說真歷史。蔣夢麟誇大的用詞,很多史書都有這情況,如1920年香港有三次大罷工:1920年機器工人大工,1922年海員大罷工,1925年省港大罷工。很多香港史書都没有提1920年機工大罷工,龍少不忘工運先賢的無私貢獻,搞論壇,,出專著,為機工記錄事蹟。
俗語「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在錯誤史料下怎能有真正的歷史故事,也没有好的史評。
(完)
龍少爺
13.09.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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